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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乳业的“三国杀”

2018-05-09
作者:猛哥 来源:猛的号


《史记》这本书好呀,值得反复读。

 

都知道,为了写《史记》,司马迁可是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悲愤。他被汉武帝给物理阉割了。

 

司马迁是为投降匈奴的李陵讲情,激怒了汉武帝,这才痛失下半身。

 

当司马迁惨兮兮地写书时,李陵在遥远的大草原很嗨皮,娶了匈奴老大的女儿,捞了一个高官,还代表汉人,喝下了最早的一碗牛奶。

 

《史记-匈奴传》载:“人食其肉,饮其汁”,那时匈奴人不仅吃马肉牛肉,还喝马奶牛奶。

 

筒子们,可以自豪地宣称:乳制品不是来舶来品,早在2100年以前,我国劳动人民就已经开始认识牛乳并饮用牛乳了。


是不是顿时民族自信心膨胀了,有没有?

 

成书于1500年前的《齐民要术》还记载了用牛、羊乳制造干酪的方法。

 

蒙古人能横扫欧亚大陆,除了骑兵彪悍,还有就是补给先进,当敌军埋锅造饭,他们往嘴里塞上一块干制的奶品就可以冲锋。

 

可惜呀,明代资本主义萌芽被扼杀了。挤了一千多年牛奶的中国奶农们始终不成规模,还得以家庭为单位挤上三百多年。

 

直到1923年,中国才出现第一家民族乳品企业。截止到1949年,全国共有4家乳品厂。

 

不要小瞧这4家,星星之火可以燎原。

 

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,可以撬动地球。


给中国乳业一个支点,可以添加三聚氰胺后,还能跻身全球十强。

 


1956年,第一届全国乳制品会议在北京举行。

 

祖国形势不是大好,是非常好,各族人民深受鼓舞。

 

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回民区,牧民们成立养牛合作小组,要以优异成绩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汇报。

 

1958年,养牛小组改名为呼市回民区合作奶牛场,高峰期拥有1160头奶牛,日产牛奶700公斤,职工人数117名。

 

形势真是一日千里。

 

奶农们还没缓过神,文革来了。地不分南北,人不分老幼,都卷入其中,呼市回民区合作奶牛场的职工都去闹革命,奶牛饿的腿打颤,再有经验的奶农也挤不出奶来。

 

生产萎了,但旗帜不能倒,呼市回民区合作奶牛场改了一个响亮的名字:红旗牛奶厂

 

十年动乱,红旗飘飘,奶牛夭夭。

 

文革终于结束了,可红旗牛奶厂还要死不活的,怎么办呢?

 

内蒙有歌: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。

 

内蒙乳业则是:炸油条的汉子威武雄壮。


郑俊怀就是呼和浩特人,幼年失怙,五兄妹都是老母亲拉扯大。1974年毕业于内蒙古大学中文系。

 

他想当记者,因为热爱写作,读书时就写了许多作品。他还想当律师,因为哥哥受迫害含冤离去,想替老百姓伸张正义。

 

很遗憾,这两个梦想都没有实现。

 

毕业后,他被分到呼和浩特市农林局,一年后就去了国营畜禽场,当了4年革委会副主任兼副书记,每天养猪、养鸡、打井、修路、挖渠。

 

这人性格执拗,累死累活,却不讨好。领导和下属都觉得他不行,呆不住,只能走人。全部家当只有一对木箱、一堆炭、一堆烧火柴。

 

那已经是1980年了,改革开放需要人才,组织一想,好歹是个大学生,不能埋没了,去奶牛公司招待所当所长吧。

 

从此,郑所长白天蹬三轮接客、炸油条,晚上对账,算完钱,在炭上撒上熏苍蝇的敌敌畏,然后回家,坐在在台阶上,点根太阳牌香烟,一天就过去了。

 

招待所效益日渐见长,每天炸油条能卖出1000多块钱,领导觉得他“是个干事的人”。

 

3年后,组织又一想,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,更需要人才,郑俊怀好歹是个大学生,不能埋没了,去红旗牛奶厂当副书记吧。

 

33岁的郑俊怀去报到。这一干就是22年。

 

这一年,比郑俊怀小8岁的牛根生也来牛奶厂报到,做了一个洗瓶工,他之前养了4年奶牛。

 

13岁的潘刚还在学校念书,也许他的梦想是做个科学家吧,1980年代兴那个。



炸油条的秘诀之一是火候,现在炸油条的汉子来了,火当然要烧起来。

 

红旗牛奶厂又改名为回民奶食品总厂

 

郑俊怀铁腕治厂,行事独断。在那个商业蛮荒年代,他和同时代的企业家都认为霸道很有必要,打破盆盆罐罐,需要雷厉风行。

 

改革开放初期的政策空白以及上级对试错的容忍给了他最大的空间。

 

当郑俊怀在主席台侃侃而谈时,牛根生在车间勤劳地洗瓶子。

 

牛根生是苦出身。家里实在太穷,他不到1岁,就被父母送给一户养牛的人家。8岁那年,养父母被打成走资派。他每天早晨四点钟,陪着养母扫大街,一扫就是5年。14岁时,养母因病去世。19岁时,养父也去世,他彻彻底底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。

 

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份工作,每天第一个来,最后一个走。半年后,被提拔为测瓶组组长。

 

1983年,厂里搞承包制。牛根生第一个冲上去承包了一间加工车间,靠着苦干加蛮干,车间当年扭亏为盈,他又被破格提拔为销售经理。

 

到1992年,改革春风吹遍大江南北时,回民奶食品总厂已经成为呼和浩特农垦系统最好的企业。

 

郑俊怀组织班子去深圳考察,并在当地作了实施股份制的决定,上级部门不同意这样的好企业改制。

 

在市长现场办公会上,郑俊怀说,不要资金,不要减税,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改制。如果不同意,班子集体辞职。

 

那时,牛根生已经是主管生产经营的副总,实现了从普通工人到高管的飞跃。

 

大学毕业就进入工厂的潘刚则是质检部部长。

 

郑俊怀是他们的伯乐,三个人的关系进入一段难得的“蜜月期”

 

1993年,时任呼和浩特市市长白音一锤定音,回民奶食品总厂进行股份制改造,更名为内蒙古伊利实业股份有限公司

 


员工都持股,有了盼头,伊利进入飞速发展期。

 

1996年,伊利股份在上交所挂牌上市,成为全国乳品行业首家A股上市公司。

 

郑俊怀进入个人声望的顶峰。他还不到50岁,年富力强,还想再干N多年。


作为郑俊怀的副手,牛根生太突出了。

 

牛根生从品尝咖啡中找到灵感,随机发起一场冬天里的雪糕攻势,伊利苦咖啡单品销量创纪录突破3个亿。苦咖啡成了伊利历史上一个重要转折点,牛根生被誉为“中国冰淇淋大王”。

 

郑俊怀隐约有位置不稳的感觉。

 

1998年底,郑俊怀安排牛根生去北大学习,给他包了一个单间,每天240元,当年可是高价房。

 

这其实是逼牛根生出局,郑俊怀托人给他带话,如果不去学习,就收回车和手机。

 

牛根生到底被免职了。

 

这两人的恩怨在中国乳业是一段“公案”,有人说是因为性格相冲,也有人说是利益纠葛。

 

当事人不亲口透露,外界也只能臆测。

 

但郑俊怀绝对没想到的是,他赶走了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副手,但培养了一个强劲的“死敌”。

 

从北大学习归来,牛根生召集一批被郑俊怀免职的旧部创业。

 

1999年,蒙牛乳业有限责任公司注册成立,注册资本金100万,都是牛根生和他妻子卖伊利股票的钱。

 

蒙牛成立后,近百名老部下从伊利跳槽过来投奔。在一间53平方米的楼房内,牛根生开始了蒙牛的商业传奇。

 

逼退了牛根生,郑俊怀全力提拔潘刚。毕竟后者比他小20岁,作为接班人正合适。

 

同年底,伊利组建了液态奶事业部,潘刚出任总经理。

 

那时,伊利液态奶的收入只有6000万,到2002年,已经达到24亿。凭借骄人的业绩,潘刚被升为公司总裁。

 

大草原上,从此开始了伊利和蒙牛的战斗。

 

牛根生相继打赢三大战役,蒙牛一举走出呼和浩特,冲向全国。

 

伊利对奶源严防死守,牛根生就给养牛户发放贷款,对养殖户的鲜奶兜底收购。这一刺激下,光是鄂尔多斯附近就涌现出2万多专业养殖户。

 

解决奶源只是第一步,到哪里加工呢?牛根生与郑俊怀打起“游击战”。

 

他和哈尔滨的一家乳品企业签订协议,由蒙牛接管这家公司,条件是让这家企业起死回生。就这样,蒙牛产品源源不断从哈尔滨发出。3年后,牛根生在内蒙古建起了自己的第一家工厂。

 

伊利,三元,光明等瓜分了黄河以北的市场,牛根生就把目光投向深圳。凭借强大的地推和加盟商,牛根生拿下深圳后,又一鼓作气拿下了北京与上海。

 

2003年,“神舟”五号上天,电视、户外、网络上到处都是蒙牛与“神五”捆绑的身影。

 

这一年,蒙牛销售额突破40亿!

 

当牛根生风生水起时,郑俊怀的职业生涯走到了“拐点”。

 


2004年12月,中国企业家峰会,开场前,郑俊怀在贵宾室休息,突然,牛根生推门进来。

 

两人对视,有个迟疑,牛根生走上前,郑俊怀起身,握手,牛根生朝相反方向走,郑俊怀落座。

 

原定当天下午参加活动的郑俊怀提前离场,自后手机关机。谁也没想到那是他出事之前的最后一次公开露面。

 

一周之后,爆出“伊利高管集体被捕”,据说郑俊怀被带走仅用3分钟,检察机关要求包括他在内的7名伊利高管“集中时间,集中地点,讲明情况。”

 

媒体普遍认为起因于2004年初伊利集团的“独董风波”。

 

这一切要从伊利股份上市说起。当初分散的股权结构埋下了后来一系列问题的祸根。



1999年底,呼和浩特立鑫实业准备转让2.68%股份,为买下这些股份,郑俊怀提议以伊利部分高管的名义成立华世商贸,后来华世商贸的股东又变更为郑俊怀等5名伊利高管直系亲属。

 

2002年,伊利股份定增,呼市国资持股下降到18.71%,此后这些股份转让给呼和浩特市财政局,财政局又将部分股份有偿转让给启元投资,财政局作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降至14.33%。而启元投资作为伊利第三大股东持股4.38%。

 

启元投资正是郑俊怀和伊利高管注册的公司,其购买股份的资金来源于郑俊怀等人的高管激励奖金以及贷款。

 

2004年,郑俊怀和伊利独董俞伯伟之间的矛盾爆发,俞伯伟公开质疑郑俊怀违规投资国债等一系列问题,并抛出了华世商贸的问题。这即为著名的伊利“独董事件”

 

俞伯伟说,郑俊怀一直将伊利看成自己一个人的企业,害怕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。这一点使他和继任者潘刚之间的关系微妙。

 

“独董事件”后,潘刚和郑俊怀之间的矛盾公开化。


当年媒体报道援引的知情人士透露:“作为总裁的潘刚,对公司的账目有了过多的过问。”

 

半年后,郑俊怀等高管被检察院带走。

 

2005年底,包头市法院宣判:郑俊怀等5名原伊利高管,成立华世商贸,两次分别挪用伊利集团1500万和150万,购买伊利社会法人股票,犯挪用公款罪,郑俊怀被判刑6年。

 

潘刚接任董事长,成为伊利集团新掌门人。


那年,牛根生携蒙牛在香港上市。


三个人的命运从此分岔。



2008年8月,郑俊怀提前出狱,

 

一个月后,三聚氰胺事件爆发。包括伊利、蒙牛、光明、圣元及雅士利在内的多个厂家奶粉都检出三聚氰胺。该事件亦重创中国制造商品信誉,多个国家禁止了中国乳制品进口。

 

从此,国人掀起了吃洋奶粉的风潮。

 

那几年,往返于内地和香港的“水客”们生意火爆,他们专门去香港代购奶粉。这激起了香港人的反弹,后来香港规定,每人每次限购两罐。

 

安全是很重要,但洋奶粉实在太贵,除了高端人群及追求生活品质的中产阶级,绝大多数普通家庭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国产奶粉。

 

时间是杀死丑闻的利器。加之还有铺天盖地的广告来洗白。

 

三聚氰胺不再有人提及,蒙牛和伊利到底屹立不倒,均位列全球乳业前十强。

 

冷不丁时,郑俊怀还会叫潘刚“小潘”,叫牛根生“牛子”,看到昔日的小弟们如此滋润,他心里不免失落。

 

2011年,郑俊怀加入黑龙江红星集团,担任红星乳业董事长。他说要学习褚时健,干到70岁。

 

“乳业教父”再次出发,搅皱业界一池春水。

 

不过,红星乳业还不能向巨头们发起挑战,但郑俊怀个人举起了“长矛”,从出狱后,他就追讨当年启元投资持有的伊利股权。

 

呼和浩特市投资公司是呼市国资投资公司,在郑俊怀案发后负责接收伊利股份。而呼和浩特投资公司的关联公司金创投资则成为启元投资、华世商贸持有的伊利股份的接盘者。

 

潘刚自2013年起出现在伊利股份前十大股东中,目前持有伊利3.88%股份。


他与郑俊怀的关系成了中国乳业的另一段“公案”。


去年,潘刚去美国治病,至今未归,通过网络和电话参与集团日常经营管理。

 

今年春节后,“潘刚失联”的消息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。伊利集团遂报警,多名自媒体人跨省被拘。

 

伊利集团表示忍无可忍,指控郑俊怀幕后推动。股权未了局浮出水面。

 

就在伊利新旧两代高管“暗战”不歇时,出走的牛根生宣布捐出在蒙牛所持全部股份,逐步淡出,全心投入慈善。

 

世上的喜剧跟金钱没有关系,但是悲剧绝对跟金钱有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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